那天的天空
他时常梦见童年时的某个夏天，那是一段短暂却美好，有如梦境般的时光。
——从天而降的壮丽却精致的立方体，能放出源源不断的电能的变幻莫测的小球，能让人看到无数个自己的紫色万花筒，还有能使人隔空取物做出各种特技的悬浮颗粒。
如果对从未经历过这些的人们提起它们，多半会被嘲笑自己只是误把美梦当成了记忆吧，要不是新闻和图片的记载都还可以查阅，恐怕这些还真的会被人们当成黄粱一梦而淡忘。异方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到头来甚至没有人能知道它到底是为何而来，又到底是为何离去，大多大人们记忆犹新的也都只有对立方体突然膨胀遮天蔽日的恐惧，曾经在旧新闻中被记录为通情达理姿态优雅的异方人，也因此事被改写为人们心目中喜怒无常冷酷无情的魔鬼。
但是……不是的。
****
他匆匆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市教堂新来的神父正慷慨激昂地讲着圣经中伊甸园的那一章，还颇有新意地结合现实把异方人讲成了伊甸园中撒旦扮成的毒蛇，令他都不由得驻足听了一会儿。
“……要不是撒旦引诱人类吃了智慧果，怕是我们至今连给上帝建造教堂的智力都还没有呢。”
最后他笑眯眯地说，并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溜走了，不管怎么说，上班可半分迟到不得，早到单位才能抢占最好的位置，这是研究所众所周知的事实。
说起来，他也算这个社会的精英人士，这一点从他8岁那年制作出第一对wam时就已经注定，他也因此得到了国家的资助，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最后迈进了这个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要让只了解十维宇宙的人类来研究四十维的世界肯定十分困难吧。
所长在他进来时就这么说。这位所长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却已经被固定的思维牢牢框住，不得而出，他那时看着这位老人一副把重担交给自己的郑重模样，差一点就笑出声来。
根本没那么难啊。
他欢喜地答道，根本不觉得这份责任有多么沉重，谁会觉得自己喜爱的东西是个负担呢？他喜欢异方，哪怕自己以前只是摸到了它的小小一角，哪怕异方人抛弃了这个世界决绝地离开了，也挡不住他对异方的喜爱和着迷。
“你不会也被干涉了吧？”
所以，作为同事的心理学家常常这么挖苦他——“干涉”是她对异方人出现时各国领导人反常反应的概括用词。她曾经花了一个下午对他讲解为什么异方选择降落在日本，用了好多个他根本听不懂的术语，估计能唬住不少人。
但他是谁呀。
“别胡扯了，他降落在那儿纯粹是因为降维下来那里是最好的投影点啊。其他人杰地灵之类的理由可能是他随口胡诌给那边戴高帽的吧。”
压缩折叠降维降落不管多高的科技树都不是个容易事。人类光是冲出地球就要承受难受得要命的压力，从另一个维度远道而来的异方人应该也不会有多么轻松。就像撒旦在蛇的身体里用肚皮走路大概也很辛苦。所以他也并不太相信日本对外宣称的“异方人要毁灭世界”。如同人类杀死平面上的一只蚂蚁用不着把自己也变成蚂蚁一样，异方人真的有意灭世根本就不用大费周折把自己压缩进来，还搞出一个亲切的人形。
“更倾向男性，毕竟这个社会还是男性主导，用男性外形发话更具有权威性，但同时又有中性的感觉，减轻男性外表给人的威胁感。啊呀，这根本是来访的使者身份吧？”
心理学家曾经这么说过，并为此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来论证异方人对外表作用的精准把握。他也认真地读完了，还复印了一份收藏了起来。
“所以你也觉得他是友善的？”他很开心。
“我从来就没觉得他不友善啊，真想恐吓人类他完全可以选择更不符合常理的造型，比如一个四面体什么的……或者科幻片里的大眼外星人那种……克苏鲁什么的也……”
“也可以变成上帝或者耶稣，甚至佛祖之类。要是他想让人类把他当神？对吗？”
“可他难道不就是神吗？”
“不，他不是。”他摇了摇头，“神才不会和人走得这么近呢。”
神也不会愿意把智慧和长生的果实与人分享。所以，就算并不知道异方人的真实目的，他也并不觉得对方是可怖的怪物。
“万一他的原型超可怕呢，你看，毕竟那个好看的人形是假的吧？”
“再可怕你也只能看见四十维在三维的投影。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要是看见什么断面什么的——”
“放心，高出那么多维你根本看不出来断面。”
“感觉像瞎子摸象似的。”心理学家最后叹了口气，“要是还有那个叫‘三傻’什么的东西，大概就能看到了吧？”
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竟然显出一点向往来，叫他都有些惊讶。因为她和他不一样，她从没做出过wam，童年接触了一次sansa也只留下了头晕目眩甚至恶心呕吐的痛苦记忆，最后一样东西干脆连碰但不敢碰。她应该是无法顺利地看见异方的那种人吧，可是她却为此着了迷。
“你又为什么会喜欢异方呢？那三样东西你明明都没法好好使用？”他忍不住问。
“唉？你是在说我笨吗？”
“这和笨不笨没关系，纯粹是思维模式的问题。”
“……这不还是想说你比我聪明。”
我本来就比你聪明。他想，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啊，”她后来有点娇羞地说，“就觉得他长的好看，而且那天的天空特别美，美的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愣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她想说的是新闻声称异方人在毁灭世界时的，被逐渐舒展的立方体吞没笼罩的天空。他的记忆力很好，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看见那巨大的影子，和头顶变幻莫测的巨物一角，像是一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一般，缓缓在人类面前从容不迫地展开。
“你说的对。特别美。”
他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而且我想再看一次。”
ps：胡乱写写，不保证有后续
评论(7)